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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西方,婚纱照只在婚礼当天拍摄;中国人拍摄的则是“婚前”婚纱照。“对于中国人来说,它和戒指一样重要,甚至更重要。”
“笑开心点儿!”趴在地上的婚纱摄影师朝一对准夫妻大喊。两个年轻人身着盛装,以位于上海市区的某欧洲风情小镇为背景,试图探寻嘴角弧度的极致。
这是澳大利亚摄影师奥利维亚·马丁-麦圭尔(Olivia Martin-McGuire)拍摄的纪录片《中国式爱情》(China Love)里的一幕。
来上海工作之前,奥利维亚从未想到中国人如此热衷婚纱照。现在,她终于有了新的理解:“对于中国人来说,它和戒指一样重要,甚至更重要。”
无论是在巴黎圣母院门前还是在上海外滩,你总能和拍婚纱照的中国新人们“狭路相逢”——他们牢牢占据最佳景观点,侵犯其他观光客利益的“圈地运动”往往长达半日。
去年,《纽约时报》的一篇文章提到,圣托里尼已经被亚洲婚纱摄影团队“攻占”。
岛上官员卢克·贝罗尼亚斯在接受采访时说,外国摄影师带着化妆师、造型师和大量婚纱在岛上生活几个月,“把婚纱举过头顶,拎着两三个包,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”。
早已司空见惯的中国人当然不会为之疑惑,奥利维亚却将其视为“公共场所的一道奇观”。
几年前的夏天,前往上海罗斯福大厦为一家媒体拍摄人物肖像时,奥利维亚偶然看到十对穿礼服的夫妇在街角拍照,年轻、时尚的造型师们则在一旁补妆、打光,焦急地完成造型。
这场“非常有戏剧性的街头表演”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住进上海原法租界后,她经常能看到穿婚纱的新娘提起裙子在街头奔跑,裙摆下的运动鞋时隐时现,一段时间后,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真正的婚礼,而是在拍摄“婚前”婚纱照。
如今,“婚纱摄影”(Pre-wedding photograph)这个概念几乎只在以中国为主的亚洲国家得以实践,奥利维亚说:“在西方,婚纱照只在婚礼当天拍摄。”
婚纱照是舶来文化,婚纱摄影则是台湾商人开发的
从服饰和摄影技术两个方面拆解,婚纱照的确是一种西方舶来品。
摄影技术发明初期,大多数西方夫妇并没有雇佣摄影师来记录婚礼,而是选择在婚礼前后穿着最好的衣服进行拍摄,直到19世纪下半叶,仍然没有多少人会在婚礼期间展示正式的婚礼照。
1840年维多利亚女王与阿尔伯特亲王的婚礼照片,可能是最早的婚纱照之一,女王身上那件象牙色的婚纱通过这场婚礼得以向大众展示。
19世纪60年代后期,越来越多的夫妇穿着结婚礼服摆拍,或者雇佣摄影师来参加婚礼。受限于摄影设备的笨重和照明问题,在19世纪后期,婚纱摄影很大程度上是棚拍。
“捕捉婚礼现场事件”的概念是在二战后才产生的,随着胶卷技术和照明技术的改进,摄影师经常会出现在婚礼上,尝试向现场的夫妇出售照片。
到了上世纪70年代,记录整个婚礼活动的现代拍摄方法变得众所周知,包括更具“纪实”风格的摄影。
婚纱摄影这一消费习惯则是由台湾商人开发的。最初,拍照只是结婚仪式的一部分,并没有分离出来。
新娘在婚礼当天去美容店化妆,晚上喜宴结束卸妆,在婚礼之外并没有专门合影的环节。
不过,台湾人并没有像西方那样提高对婚礼摄影师抓拍能力的要求,而是越来越看重婚礼前的标准化照相套餐。
上世纪80年代,婚纱照和结婚典礼切割,成为一个独立商品,不再受传统礼俗或黄道吉日的制约——
在同一时期举行婚礼的台湾新人几乎都会挑选相同的好日子,即所谓黄道吉日,婚庆业迫切希望解决这一传统婚俗所带来的营业压力,因此开始散播一个新说法,试图把结婚照和结婚典礼分开。
根据《百年企业 产业百年:台湾企业发展史》一书的记载,当时知名的“中视新娘世界”的廖经理是这么说服客人的:提前拍婚纱照,不但准新人心情轻松,得到服务的时间比较长,品质、技术也比较好。
由此,消费者体验了更好的服务,并且可以把事先拍摄、放大加框的婚纱照放在喜宴场地入口,让宾客欣赏。80年代中期开始,这一装饰竟成为一种婚礼标配。
从当时的工商服务登记也可以看出婚纱产业的变化:上世纪70年代之前,门店名称基本是××摄影社、××照相馆,而后出现了××摄影礼服社。“婚纱”这一名称,于1989年首次出现在台北市电话黄页中——这家店名为“现代经典婚纱摄影”。
“像一种对限制个性的时代的集体反击”
在对中国式婚纱照深入了解的过程中,奥利维亚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:人们喜欢在影楼搭建的假欧洲街景和华丽教堂前拍摄。
她发现“这些象征性的布景,对人们来说意义重大”。
在《中国式爱情》里,奥利维亚采访了一对老夫妻——佩佩和学钟。两个人翻出一张黑白结婚照,“是冬天里骑了12公里的自行车去拍的”。
1968年,不存在婚纱,更不存在婚纱照。照片上的年轻男女露出相敬如宾的笑容,背景泛白,衣着朴素,姿势也和同时期的新婚夫妇如出一辙。
“照片看上去都一样,穿的衣服也一样。在那个时候,人们对自我个性的追求是被限制和否认的。”奥利维亚说。
现在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追求形式丰富的婚纱照,新婚夫妻们在法国、希腊甚至南极洲的背景下扬起昂贵的长裙。
在她的记录下,有些夫妇还尝试了水下婚纱摄影和cosplay。
去年,TMI腾讯营销洞察发布的《2019婚纱写真摄影行业用户洞察报告》显示,我国适婚人群中,有81.82%的新人会选择拍摄婚纱照,年轻人对婚纱照的消费欲望依然强烈。
奥利维亚认为,新一代年轻人追求个性婚纱照,“像一种对限制个性的时代的集体反击,希望从拘束里脱离”。
但在中国,婚纱照也不能完全脱离于“集体”——某种程度上它是“家庭责任”作用的结果。
奥利维亚的跟拍对象中,有一位叫Viona的新娘,她说,“大多数老一辈没有精致的婚礼,一直渴望拍摄婚纱照。她们的渴望都寄托在我身上。我的责任就是要(在婚纱照里)呈现我的美丽、我母亲的美丽,以及我外婆的美丽”。
Viona母亲的卧室里挂了一张后来补拍的婚纱照——她对这件事的向往延续至中年——尽管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。
奥利维亚对此很有感触,“中国婚纱照的主要观众是老一代人”,“他们从来没有盛装打扮、记录青春和展示美丽的机会”。
上一辈在年轻时没有资本和机会去做这件事,下一代的婚纱照则展示了各种可能性,也意味着生活变得更加富足。
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,新娘Viona在婚纱照拍摄中的主导地位极为显著——这倒是不分国界的普遍现象。
拍摄结束后,选片室里常常会发生这种情景:“删掉这张!”Viona坚决地说。“我喜欢这张!”新郎力争。“但是我讨厌!”于是照片被删掉了,力争再次无效。
和许多新婚夫妻沟通时,奥利维亚发现,面对婚纱摄影这件相当操劳的工作,新娘的心情会很紧张。
一位新娘在试婚纱的过程中跟朋友倾诉,前一天晚上直到凌晨2点都睡不着觉,新郎试图缓解她的焦虑,“你就当自拍好了”。
对此,新娘非常气愤:“这能一样吗?他不懂这对女孩子来说多么重要。”
婚纱照是一个梦
在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,奥利维亚看到了很多“影楼风”婚纱照片:大家姿势一样,表情相仿,滤镜统一,贵族风扑面而来。
对于标准化地生产相似的婚纱照,她认为,尽管人们热衷婚纱照是一种追求个性的“集体反击”,但现在很多照片成品非常相像——大家又用同化自己的方式去反击了。
“既追求个性化,又租一样的衣服。只是从一种统一到另一种统一,两者看起来很矛盾。”同时,她也理解背后的原因,“这种统一性和一致性可能会让人们感到舒适和安心,就像一种设定好的文化活动”,只需循规蹈矩。
对于那些预算不高的夫妇来说,选择流水线的影楼,自然就会输出一样的工业化产品。
但风向在逐渐改变,年轻人不喜欢“影楼风”和单纯挪用西方情调的婚纱照。很多新风格开始流行,“国潮”“小清新”“校园风”“旅拍”不一而足。奥利维亚还曾遇到一对拍“婚纱裸照”的情侣。
跟澳大利亚的纪实性结婚照比起来,中国式婚纱照更具表演性质。
一位在云南西双版纳从业多年的婚纱摄影师说,他的拍摄工作“堪比导演”,安排新郎、新娘的表情和姿势就像在指挥演员,还是毫不专业的演员——有时,他们的肢体语言跟不上摄影师的解说,好像理解不了他说的“亲密一些”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“中国婚纱照的象征意义更多,”奥利维亚说,“也很自由、很有趣,想用什么背景就用,疯狂P图也可以。”
作为一个纪实摄影师,她不会为自己拍摄这样一套婚纱照,但仍然觉得那些照片很好看。
婚纱照到底意味着什么?Viona认为,那是一个梦,梦想结束后她们就回到现实,转过身去,洗衣做饭。
婚姻面目难测,但婚纱照一目了然。
对于中国婚纱照营造的“梦幻感”,奥利维亚有自己的理解:中国梦的意思是“梦幻”(dream),美国梦的意思是“对未来的愿景”(to be),这种区别也在婚纱照中有所体现(即表演和纪实两种风格)。
“但这种情况也会改变,大家不会一直追求梦幻感。”
对于中国人来说,婚纱照更多是一种舶来品,展示了两个个体的自由和浪漫;但是婚姻和婚礼依然是中式的,包含着更多的责任,与家庭紧密相关。
奥利维亚的纪录片捕捉了这样一个镜头:上海外滩,一对夫妻在东方明珠塔前拍摄婚纱照。路过的行人无一驻足,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停下凝望。
此刻起,这个场景也许将作为女孩的启蒙,成为她的人生愿望清单之一。
另一个镜头里,为纪念金婚补拍照片的新郎给两鬓斑白、初次穿上婚纱的新娘献上心意:“年轻的爱人,我爱你!”
无论如何,他们一定要拍婚纱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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